据《传习录》记载，王阳明的学生孟源，向来有自负而贪图名声的毛病，而且屡教不改。有一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为了教导他，王阳明说了如下一番话：“此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内，种此一大树，雨露之滋，土脉之力，只滋养得这个大根；四傍纵要种些嘉谷，上面被此树叶遮覆，下面被此树根盘结，如何生长得成？须用伐去此树，纤根勿留，方可种植嘉种。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养得此根。”

这段话的意思很好理解。王阳明将孟源顽固的毛病比喻成一棵大树，并告诉他，如果不把这棵树拔掉，即使在周围种上五谷，即使再怎样辛勤耕耘，终究都是为那棵大树的根服务，其他东西得不到任何滋养。

王阳明用这段话告诉人们，解决问题之前必须要看到核心的东西，釜底抽薪才能取得真正的效果。这里大树和周围五谷的比喻用得非常恰当，同时也让我想起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里嘉靖在位最后一年的明朝现状。

彼时的大明朝距离灭亡只剩下不到八十年的时间，已经进入发展后期。国库空虚，官员发不出俸禄，东南抗倭军需也吃紧。当以徐阶、高拱、张居正为首的那些文官清流们等了多年，终于迎来严嵩的倒台时，他们从心底里以为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自此去了一个毒瘤，一切都会 好起来。然而，后面的事实证明，这个朝代的症结根本不在严党。

从夏言，到严嵩、徐阶，再到高拱、张居正，内阁的首辅换了一个又一个，除了夏言是因弹劾严氏父子而被迫害致死，后面的几个人该贪还是贪，一个都没耽误。即使有人说张居正凭借一己之力将明朝的寿命延续了好几十年，但他也绝对算不上一个清官。

文官集团的运转机制有哪些问题，内阁制度是不是有很多弊端，这里不作讨论。明朝的官员俸禄极低，这虽然不是他们贪污的理由，但这点再加上连军需都紧缺，可以看出明朝的财政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危机。而看了这场危机中的嘉靖皇帝，我觉得他比严党更靠近问题的核心。这也就是为什么海瑞给自己备好棺材，也要向皇帝上书那“天下第一疏”，他敢言天下人不敢言，就是为了直抵问题的根本——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给历史留下的最浓重的一笔莫过于他二十多年不上朝这件事。这位皇帝总共在位四十五年，不上朝的日子竟达二十七年之长。在位前期可以算勤政，国力有所增长，史称嘉靖中兴，可是后期却一直沉迷于求仙问道，虽然权力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国事基本上交给内阁、司礼监他们处理，许多人当官多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

说回前面的财政。据史书记载，嘉靖虽然久居宫中不上朝，可他对于朝廷的各项大事基本上是了如指掌，尤其是朝廷的财政支出收入。所以很多人说，在嘉靖在位期间，他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户部尚书。

《大学》有言：“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而民散，财散则民聚。”《大明王朝1566》里的嘉靖完全就是这段最好的例证。剧里面，为了扩大和外国人的丝绸生意以填补国库，朝廷制定出“改稻为桑”的国策，然而在推行的时候却丝毫不顾稻农的利益，引发了一系列悲剧。虽然“改稻为桑”是电视剧虚构的，但嘉靖不计代价一门心思修仙却是真的，在国家饿殍遍野、官员欠俸、前方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他却依然大张旗鼓地为自己修造宫殿以求长生。“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由此而来。

其实，正如海瑞奏疏中所说，嘉靖确实是一位天资聪颖有过人之处的皇帝，可是他的聪明没有主要用在治国之上。他常常拿自己和汉文帝相提并论，可是他从后者身上只学到了帝王心术，只学到了其“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一小面。

在电视剧的最后，嘉靖有段话让人颇有感触：

“黄河水浊，长江水清，但长江之水灌溉数省两岸之田地，黄河水也灌溉两岸数省之田地，不能只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只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反之，黄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这就是自己为什么罢黜严嵩、杀严世藩等人（均为贪官）的道理。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也要治理，治国用人都是这个道理。”

这番治国用人的理论让人叹服。如果嘉靖能多花点心思在江山社稷在百姓身上，为一方百姓计，为天下苍生计，也许，大明王朝那几年会是另一番景象。

历史的河流奔涌而过，明朝虽然无法永远延续下去，个人无法阻挡时代的发展，但是仍然可以激起美丽的浪花，名留青史。